晨露点滴

学工

小学时有个学工项目,停课两星期,去校办工厂从早到晚制作塑料袋,体验工人生活。学生分成四人一组,每个组给一个塑料封边机和两把剪刀,任务是把一张张透明的塑料膜制作成一只只袋子。

组长负责操作封边机。这机器有点像缝纫机,用脚启动,但被启动的不是针线,而是一块两尺来长半寸来宽的金属板,插了电,热热的,相当于一把大熨斗。把塑料薄膜对折后放在熨斗下,对齐了,脚一踩,熨斗落在薄膜边上,热金属在薄膜边上留下一道烙印,把上下薄膜粘了起来,就封了一侧。再照样封另一侧,两边封好了,留一边开口,那张对折的薄膜就成了个塑料袋。下一道工序是由组里另外一个成员用剪刀沿着烙印剪掉多余的边料。剪比熨慢,所以配备两个剪工。组里最后一个成员的任务是领取原材料和交送成品,保证组长旁边永远有一大叠塑料膜,并检查做好的塑料袋的质量,把一叠叠剪好查妥的塑料袋及时交给当监工的老师。

我的任务是剪。学工安排在冬天,我的手冬天里总是冻得又红又肿,捏不成一个拳头,像个馒头。笨拙地拿着大剪刀,那剪刀在我手里永远热不起来。要把塑料袋边缘剪得整整奇奇像一刀切一样还真不容易,手冻得麻木,动作快不起来,剪出来还弯弯扭扭,简直像牙齿咬出来的。可怜的组长小罗子手上长满了冻疮,在热乎乎的熨斗前,冻疮发痒,时不时得搔痒,也快不起来。搔得多了,皮肤破裂,手背上又是脓又是血。痛也好,痒也好,谁也不怠慢,照样干活儿。各个组在比赛哪个组生产量最高,争当劳动模范。

七十年代,工农兵,工农兵,拿锤子的工人首当其冲,当工人是件很荣誉的事。可是我学工以后,心里就知道我没份当工人阶级。说实话,学工、学农、学军,我都没得一丝灵感,前途缈茫。学工结束那天,我迫不及待放下剪刀,心里暗暗说:我不知道将来到底想做啥,但我确信不会当工人!

转眼新世纪新年代,大女儿上九年级时按加拿大本地风俗跟我去上一天班,跟踪我一天,了解我职业。我当时在银行做同行业务,那天正好接待花旗银行从纽约来访。进了会议室,先是寒暄谈天气谈时事,接着谈业务,支付结算啦,贸易融资啦,证券保管啦,金库合作啦,债券发行啦,银团参与啦,统统滚一遍。最后,还就当时热点互相交换看法,大数据啦,比特币啦,反洗钱啦,合规啦,云云云云,谈了近两小时。 会议期间我悄悄撇了女儿两眼,看她是否很无聊,见她在做笔记。会议结束后回到我办公室,我兴冲冲问女儿有何感想。女儿一挥手把她的笔记本扔在我桌上,里面尽是漫不经心的画画。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还不知道将来想干啥,但我确信不会进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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