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想吃鸡要等到过年,而且得先养鸡。过年前个把月妈妈从农民那里拎只活鸡回来,咱家厨房就成了鸡窝,小桌上面切菜下面是鸡笼。养到年三十,妈妈一早起来磨刀。鸡不象牛,拉到屠宰场会掉泪。妈妈在鸡旁边磨好刀、备好半碗凉水接血,鸡还在悠闲自得地用小脑袋点着拍子踱方步,不知道末日临头。妈一只手抓住鸡的两只翅膀加上扭过来的脖子,另一只手在鸡脖子上拽掉几根毛,拿起快刀,刀一闪,鸡给倒过来从脖子里放血,原来炯炯有神的圆眼睛渐渐失去了光亮,象一盏灯慢慢熄灭。等白瓷蓝边大碗里的鸡血满了,鸡脖子也瘫软了,妈妈把鸡头塞在翅膀下,把放完血的鸡搁在一角去烧水。我摸着鸡肚子,越来越凉。一阵风吹过来,搔动了鸡肚子上柔软的毛毛。有时候,可怜的鸡还抽搐几下。
妈妈烫完鸡,拽完毛,给我一把拔毛钳子叫我拔净细小的绒毛。个把钟头才拔得完,苦差事。然后妈妈破膛取内脏。她说吃鸡心会增强记性,所以我背课文过目不忘。鸡肚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太喜欢,还是用盐洗净切碎拿来做羹,鸡头鸡爪拿来炖汤,什么都不浪费。杀鸡、剖鸡、炖鸡,吃一只鸡要忙一天,但等到年三十晚上坐下来,一筷喷香的鸡丝入口,一勺透鲜的鸡汤下肚,就觉得白天的劳动值得了。
八十年代我出国留学,那时家乡还没有超市,菜场买菜,家里加工。到了国外第一次去超市,看到鸡肉居然是胸归胸腿归腿一盒盒给装好的,大小都一样,还给剥了鸡皮,包装得象是给博物馆摆陈列。那天晚上我给妈妈写信说:“妈,我不用跟你学杀鸡的本事了,也不用跟你一样为了不浪费去吃家里人都不爱吃的鸡皮鸡爪······”。
没过几个星期,我又给妈写信说起鸡的事:“妈,这里的鸡肉看上去厚厚的,烧起来没香气,吃起来没味道,一点不象鸡肉。这里的人用这个酱那个酱,纯粹在吃酱的味道。拿块橡皮浇上酱吃起来恐怕跟鸡胸肉一样。”
几年后我回国探亲时充满希望地问妈妈:“妈,还能吃到你杀的鸡么?”
后来时兴走地鸡、有机鸡,还是没味儿。鸡种被改了,糟蹋了,咋养都没原味。现在我孩子和许多年轻人只吃素不吃荤,有啥难。他们没尝过我小时候吃的鸡,本来就不知道开荤的味道。
如今提倡“从农庄到餐桌不到两百公里”,也就是说要吃本地种本地养的的食品,而不是跨洋过海从远处运来,所谓就地取材,节约能源,保护环境。咱小时候,鸡养在厨房里,两步就到餐桌,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