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想结婚,按照他歪果人家规,先得向未来的岳父求亲,还不能告诉女友,单膝下跪时产生惊喜。问题是语言障碍,总不能发份天书给老人家,麻烦他自己去找人解码。眼珠一转,想起中学有个同学,从小爱好中国古代文化,汉语一直念到博士,在多伦多大学当中文教授。于是,唐腋窝里夹一瓶红葡萄,手里拎一盒啤酒,怀里揣着用英文写好的求亲草稿,去拜访老同学了。
唐的求亲书里说他出生好、有教养、身体健康、胸怀大志、热爱创业、前途无量、等等等等。他不仅信誓旦旦保证爱女幸福,精神物质生活双双充裕,而且铿锵表示照顾前辈是应尽职责。还说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他向往建立一个充满爱情和信任的美满家庭。
他的同学是精专古文的,几杯酒下肚,文采迸发,把唐的信拿来连编加译,把一个勇猛粗犷稚气未脱的浪漫骑士塑造成一个资深阅厚含蓄沉着的潇洒绅士。其实,骑士也好,绅士也好,我爸能拒绝么。女儿带着自主权早早离家,多年来一直自说自话,这回没有先斩后奏已经破例。再说,隔着大洋在地球另一边,这将来的女婿见都没见过,能说出什么意见。于是彬彬有礼地写了回信,表示祝福。
话分两头。有一天唐请我去一家很高雅的饭店吃饭,吃饭期间他似乎不太自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了饭店外面刮起冷风,我哆嗦了一下,他把他的西装脱下要我穿上。路上我不经意地把手伸进了口袋,触摸到一只小小方方表面感觉象天鹅绒的盒子。象一股电流,我马上反应过来那肯定是只戒指盒!我赶快装着什么也没觉察到,若无其事地继续散步。那晚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也没发生,接下去几天几个星期都没发生。每次他约我到哪个漂亮的地方,或单独在一起享受一个美好的时光,我都怀疑那个特殊的时刻到了,心跳得厉害,却连连失望。好象有几次他话在嘴边,还是没说。我开始怀疑是自己胡思乱想,有点自恼。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不知道是他火候未到,还是我自己火烧眉毛。
殊不知,那段时间里他的心比我还焦急。他抄我父亲信址写错几个笔划,邮局没能送到,耽搁很久。他天天盼,日日等,不知老先生为啥要考虑这么久。那期间,有好几次完美的时机,他真想行动,可冷静想想,信中作了不少诺言,总不能第一步就失信。有一次我们在休朗湖共浆独木舟,水光滟潋,天高湖阔,世界只有我俩。他话在嘴里含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了回去。
最后,邮局把信退回来了,他用快递再寄,总算成功。父亲不知道他是瞒着我的,把祝福的回信写给我们倆,用传真发到我这儿,我才明白唐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我赶快电话要求父亲重新回信,只写给唐。我已经等了那么久,再憋一下吧。
那个星期五傍晚,在乔治湾宁静的湖边,最后一轮火红的夕阳下,唐终于一膝着地吐出那句话。我答音刚落,旁边扑通一声,一只在偷听的海狸溜进了水里。唐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槟酒。我说,你预谋充分。他说,好事多磨,这瓶香槟已经来回背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