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楠出生的时候,她父亲抽着烟在接生房外等得心焦。护士一出来,他迎上去问: “是男是女?”“女婴······”,没等护士说完“······母女都平安”,他把手指间大半根香烟往地上一摔,转身离开医院独自喝闷酒去了。
接下去五年里,超楠父亲老打她母亲出气,母亲坐在灶后流泪。一直到超楠的弟弟出生后,超楠才第一次看到父亲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再打母亲了。弟弟满月那天,父亲办了几大桌酒菜,红光满面地迎接来给他敬酒递烟的道喜人。
弟弟做啥爸爸看着都顺眼。弟弟抢过姐姐的笔在她作业本上划一道,爸爸说他将来准是个大画家。可超楠成绩单拿回来,父亲从没看过一眼。弟弟不讲理,父亲骂她,说她因该让着弟弟。超楠委屈地和妈妈说爸爸对弟弟偏心,妈妈叹口气说:“是啊,女儿你要争气,做给爸爸看看。”
超楠听进了这句话,学校里老师的好学生,家里是妈妈的好帮手。妈妈开小店养家,又忙店又忙家。超楠做完功课就帮着妈妈伺候家里两个男人。高中毕业后考上美术学院,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开业后客户不断。她赚了钱补贴母亲的收入。
超楠父亲迷上了赌博,越赌陷得越深。钱赌完了就到老婆的小店收款机旁象老鹰盯小鸡似的兜圈。收款机也给赌空了,就找人借。钱还不出,人家去找他那个乡里有信誉的老婆。老婆辛辛苦苦从早干到晚就给老公还债。后来,老公向人家再借钱,人家都要他老婆签借条。
超楠弟弟不愿用功念书,勉强读到高中。父亲一直幻想儿子是家里的前途,儿子也许觉得这无形压力太大,坐在屋里发呆。日子久了,精神恍惚。去看了医生,说是有精神病,从此退学在家。家里坐闷了,也出去赌博。赌起来精神不错,不给赌的时候精神奔溃靠吃药,药吃得又虚又胖,还不如赌着健康。
这么多年,母女倆一人顶半边天,硬是把这个家维持过来。两个男人抽梁柱挖墙角,两个女人顶脊檐补砖洞,各有各忙的。
超楠她妈去年生病去世,临终前拉着女儿的手说:“妈对不起你,爸爸和弟弟都交给你了。你爸欠人家钱,人家也是要养家的人,钱得还给他们。你和妈一样,这辈子来还前世欠的债,下辈子会有好报。”超楠从她娘手里接过一叠借条,把她爹欠的赌债理了一遍,跟债权人谈了,只要他们降低利息、延长付款年限,保证还清。对她自己的两个“债权人”呢,她担当起他倆每月生活费用。
超楠一直没结婚,也许她不打算成家育子。欠债的命也好,还债的命也好,何必世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