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生于猴年,正好是闹革命的时候,爸爸就给他取了个名叫“闹”。 他是家里最小一个,童年还真名符其实以闹创生。早饭吃油条,本来一人一根好好儿的,他歪着头非得多吃一根才摆得平。他老这么闹特殊,哥哥姐姐称他“头上长角的小霸王”。他前额上有个漩涡,我们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是那儿长了个独角,被我们扳了,留下这个记号。也许他真的相信我们扳了他的角,所以老跟我们闹不平。
小霸王对穿什么倒无所谓。总是穿着上面孩子穿过的已经洗得发白又太大的旧军装,长长的盖过他屁股,像个小侏儒。军装口袋多,里面装满了他的宝贝,鹅卵石呀,冰棍棒呀,橡皮筋呀,汽水盖呀,糖纸呀,铅笔刀呀,应有尽有。
上学后,每年新的老师进教室,拿起班级名单,先问一句:“哪个叫陈闹亮亮相?”既然老师都因为他的名字对他多长个眼,他理所当然地显示他没白起那个名儿。有一次老师刚问完哪位是陈闹,他的课桌上“呱呱”一声跳出一只大蛤蟆。
也许是因为头几年霸王做够了,后来他变得很慷慨大方、善于分享。有一次我在浴室里淋浴时兄弟们在厨房里打开一盒糖果,他居然先把我最喜欢的九制橄榄从浴室门的格缝里塞进来叫我先吃。
弟弟朋友很多,人见人爱。我们搬入新居时,还不知道邻居姓什么,他已经从一楼到六楼家家户户做什么的有几个孩子能一一说来。他上下楼人家闹闹长闹闹短跟他热乎得象老相识一样。
朋友缺钱来找他借,他从不说自己没钱。他说:“可以可以!你下午来拿!”然后他会马上出门去其他人那里借。“调调头,调调头,马上会还的,”他拍拍胸脯替人保证。他从没让朋友失望过。
弟弟是个坐不住的人,属猴的嘛。可是当年考大学按他的分数没有多大选择余地,将就了会计专业,毕业后去一家医院做会计工作,不到两年就再也坐不住了,辞了铁饭碗。不过他没白学那专业。有一天他坐腻了趴在办公室窗台上看街景。楼下一群新护士来报到,叽叽喳喳象一群刚出巢的小鸟。有一只小鸟漂亮出众,弟弟和旁边的男同事们都盯着她目不转睛。两三句玩笑下来,弟弟跟同事打了赌能在两个月内把她泡到手。果然,不到两个月他倆就手缠手进进出出了。这回他当真迷上了,不久就结了婚,真的没白当一回会计。
这些年人家都忙着赚钱,弟弟忙着养儿子疼老婆护朋友。赚钱的人觉得他没出息,其实人富了反而最羡慕他的生活质量。我妈有一次问她媳妇:“我儿子什么也没有,你图他啥西?”我弟媳妇没眨一眼就回答:“他有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我,就图这个。”你看看,头上长过角的福气就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