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点滴

外婆

外婆

小时候经常暑假去乡下外婆家。外婆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不是在河里洗刷,就是在山里捡柴;不是在磨房里磨米,便是在灶头烧饭;半裹过的小脚一摇一摆走得好快,一刻不闲。外婆永远穿着黑色斜襟褂,一大早起来一面还摸索着腋下那颗盘扣,一面已经往厨房去升火烧水了。外婆唯一化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是大清早梳个古典香蕉头。静静地坐在窗前,先散发梳头,梳通了用一把牙刷蘸着凉水把每根发丝都往后梳齐,然后把右边上面的头发编成一条细辫子从上到下往左围个圈,其它头发从左往右沿着辫子滚花边一样一点一点卷进去,好象戴了个头发编成的花冠,每根头发都整整奇奇地圈在花冠里面,又高雅又利索。她一整天活干下来,到了晚上头发还是一丝不飘。

那时候,她忙,我玩,我从没跟她好好聊过。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我在国外呆了几年后回来探亲。外婆年过八十,一人起居,吃住很简单,生活总算有点空闲了。我问她:

“外婆呀,你过了国民党的日子,也过了共产党的日子,说说你哪个时代过得好呢?”

“嗯,都过过,”外婆摇摇蒲扇,“解放前呢,我是个媳妇儿,做媳妇要听婆婆的,很多规矩,天天把婆婆从头伺候到脚,辛辛苦苦,就盼哪天自己当了婆婆,好搁起脚来歇一歇。”外婆再摇摇蒲扇,“解放后,我终于当了婆婆,可毛主席给人民翻身,媳妇儿也翻了身,不听婆婆了,我不就两头都没赶上。”

“那邓小平上来后呢?你觉得日子好一点吗?”我充忙希望地问她。

“开放让人富,邻居里在行的年轻人要么做生意,要么去城里做事,富起来了。可我老了,不会劳动了,有啥用,还是没赶上。”

外婆放下蒲扇,准备去教堂。我妈叫我给她带来的新被子,她坚持要拿去送给教堂。小辈送她的礼物和钱,她都舍不得用,统统送给教堂。这几年入教后,她把时间精力都给了教堂。她说:“听耶稣,我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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